第80章 開國皇帝的小皇後18

當這一生結束的時候, 周念夏其實是自覺自己盡到作為一個姐姐的責任和義務了的。她成功將周家三個弟妹撫養長大, 盡管那很艱難；更是未曾缺席他們人生中任何一個重要的節點，盡管後來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可是任是誰來看, 她也沒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了。

作為一個外來者，周念夏自覺對周家幾個小孩子的感情雖然不算是特別深厚, 起碼是沒有原主那麽深厚的感情的, 可她也謹記作為一個姐姐應該做的、應當做到的, 並努力去踐行著。

如此，她想自己做的也足夠了, 至少是合格了的。

可是在她臨走之時, 一屋子的親人、兒孫，所有的一一與她道別, 故作坦然的微笑裏夾雜著深深的悲傷, 也對, 他們沒有人知道這只是她一次旅程的結束、且也是下一次旅程的開始。

可是聽了來送行的周家大弟發自內心的闡述, 卻讓周念夏知道並非如此, 她是一個合格的姐姐, 卻不是一個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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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家大弟的眼中, 她實在是一個很有分寸和規矩的一個人了。在家時，一心教養他們，雖然外人沒有當著他們的面誇過大姐, 但周家大弟那時人小，卻聽到很多長輩互相之間對姐姐都是大加讚賞的。這實在是一件與有榮焉的事情，他們姐弟相合、互相依偎著長大, 是世間最親密不過的關系了，彼此依靠、彼此汲取著溫暖生存下去。

在年幼的周家大弟心裏，這種親密會一直持續下去，很久很久，姐弟妹們四人在一起不就很好嘛，沒有了父母他們一起努力也能過得很好。可是終究是會變化的。

對他們而言，男婚女嫁，再尋常又合乎常情的一件事情，就如同大姐一直照顧他們一樣理所應當，正當到周家大弟尋不到任何理由喊出讓大姐不要嫁人的話。

不可否認的是，那一陣子他是害怕且茫然的，除了即將背負起整個家庭的重擔、更多的是對大姐的不舍。

以往不管是在大姐的庇護下待在家中、還是被大姐安排去外面做工，他心裏都是知道，背後會有大姐一直看著他，他不擔心自己會走錯、也不會走丟。養家的重擔在大姐身上、而非他這個周家最大的兒子身上。

可自從大姐開始商議婚事後，一切就都有所不同了。似乎一夜之間，他們就不再是大姐一直以來疼愛有加的弟妹了，而是一團墜在身上撕扯不掉的累贅，叫人一看見他們三個就想起了周念夏還要照顧著他們這三個小拖油瓶。

雖然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是還是叫周家大弟羞愧難當，他們成了大姐的拖累，是大姐勤勞肯幹的品性中摻雜著的一點點瑕疵，雖然無傷大雅、卻仍然清晰可見。

而這個事實不容他們否認，因為在周念夏婚後，仍然長達兩年的照顧深刻的體現了這個現實，他們是需要大姐照拂的。即使沒有刻意去聽，周家大弟也能時不時聽到周圍那些大媽大嬸們可惡的言論。

類似什麽“搬空夫家、補貼娘家”、“方家倒黴娶了一個倒黴婆娘”之類的話，不絕於耳，仿佛那個曾經誇讚大姐人善、照顧弟妹的言論一夕之間翻了個個兒。

周家大弟心裏暗恨，大姐每次來最多也就帶個小籃子，哪裏又能是多少的補貼，外人卻只是看到大姐來看他們就各種風言風語妄加揣測，實在不應該。可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出門去和那些長舌婦們吵一架吧，也就只能默默忍住了，卻還是在心底暗暗記住說這些話的人，牢牢記在心裏並發誓自己以後一定會頂門立戶成為姐姐的依靠，再不叫那些人說姐姐的壞話。

小小少年，立的志氣不小，可鄉下窮苦地方長大的小少年，又哪裏知道壓根就不會沒有什麽出人頭地的機會呢？不知是困於家境、還是困於天資，總是有人生該平凡。

尋尋常常的長大，在大姐、長輩的說合下，娶了一個賢惠能幹的妻子，然後撐起一整個周家，如同當初大姐所做的一般，這些事情作為周家長子的周家大弟責無旁貸。所以他欣於接受，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隨著自己的成婚而來的，是大姐的疏離，

這疏離與之前的呵護備至是如此的差距甚大，叫周家大弟不願意相信大姐只是有了自己的小家、暫時顧不得他們都不能夠，大姐真的是想徹底遠了他們。

周家大弟一度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是惹的大姐夫家不高興了，還是大姐對一直照顧他們這件事不耐煩想要放手了、抑或只是單純的人言可畏。周家大弟不敢問也不能問，也就這麽糊塗的過下去。

唯一慶幸的，就是大姐還與他們保持著正常的往來，沒有真正的、徹底的不管她們。周家大弟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這樣就很好了，他自己就能將家裏打理的很好，姐姐也能少操些心，他該自豪的。

這不就是他很久以前的願望嘛？可他知道不是的，他只是希望大姐不要再那麽辛苦，但還是期盼他們姐弟四個人能夠一直好好在一起的。不需要誰攙扶誰、幫助誰，就只是最簡單的親情。

如今只實現了一半，這些便絲毫沒有了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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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最叫他詫異的是，毫無預兆的，大姐要搬去縣城裏，這無異於一次長久的分離。

當大姐神色如常的過來道別時，他什麽話也說不出，因為他看得出來，那只是告知、而不是商量，在他長大的同時，大姐也有了她自己的生活。

他沒有拒絕的權利，所以也只是淡淡的恭喜，只是到底沒法表現出真摯的笑意，只勉為其難的笑了笑。

可是大姐的欣喜讓人打眼一看就看得分明，妻兒弟妹也都是恭喜的樣子，所以他的違和也不是那麽顯眼了。

就這樣吧，他對自己說，自己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想象著這大姐在他背後撐腰、他才敢勇敢邁出家門的小孩子了。而今，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再也不畏懼任何風雨，能為家人遮風避雨。一如大姐當年為他們所做的一般，只是不管如何勸慰，那股濃濃的失落感都是揮之不去的，只是長大了的他已經學會了隱藏心事。

慢慢的，大姐搬去了縣城、他則駐守在這小小的大柳村，過著祖祖輩輩們曾經走過的路，將二妹送出門了、也成功養大了幼弟、讓他娶妻生子。

自那以後，他們姐弟妹四人，天各一方，再也不是一家人了。或者說，從大姐當年嫁出去開始就不是了，只是他固守期盼、固守那艱難卻溫馨的過去。

其實別說旁人不能理解，其實他自己也不能想通，為何那短短幾年的記憶似是在他記憶裏紮了根，明明之後有過應當更為親密的妻兒、還有一雙弟妹。

然而，大姐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永遠都是那個將他送出家門、也會在家門口等他歸來的那個大姐，如村口的大柳村，不管歷經多少風雨，都會一直在他身後默默凝視著他、包容著他。

可能大姐本人都不記得了，可是他還記得在他還是一個小小少年的時候，最開始支持自己走出去的就是大姐那熱切鼓勵的目光。

只是，命運讓他們最終漸行漸遠，到最後也只剩下了一般姐弟間再尋常不過的一句問候、一句關心。

他曾經以為，親情牢不可摧，可也不過時間利器下的玩物，不堪一擊。如此，他遺憾卻也接受，只是，這些心思，在大姐即將逝去時，終究沒忍住吐露心聲，他一直是那個軟弱的弟弟。

或許只是因為，在其他人眼中，他就該是那個妻兒眼中支撐一家的一家之主、是弟妹眼中那個穩重可靠的大哥、是外人眼中那個勤勞能幹的周家小子，可是只有在大姐面前，他才是那個弱小的、需要照顧的弟弟形象。

或許也是這樣，他才格外的親近大姐吧，人總是這樣，對自己能依靠的人，比依靠自己的人總是更為信任和親近。今晚不再親密無間，可他心裏清楚，大姐永遠是他最後的港灣和依靠。

這一刻，大姐即將真正的離他而去，以後的人生，他將要自己昂首闊步往前走，而他也再也無從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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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弟弟的心路歷程，周念夏不知道說什麽。說她不是她們那個永遠將他們放在首位的原主，還是說就是她自己有意疏離、為的就是不叫他們過分依賴她？

她什麽都不能說，再真切不過的道理就是，沒有誰會永遠陪伴著另外一個人，即使親人、即使夫妻，分別的日子總會到來，生離死別、不可避免。

看著眼前這個長相忠厚的中年男人，也已經是當祖父的人了，可面對她時，還是會一臉期盼。即使當年那個年幼的、會跟在後面一個勁喊她姐姐的小男孩，也已經成長為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了，她合該欣慰的。

直到最後，她也只是摸摸這個弟弟的頭，告訴他，以後好好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家裏，大姐希望他們能好好的。

與所有人都告別之後，周念夏就此離開這個世界。

至於那個男人，周念夏想，這個世界過了平平淡淡的一生，她選擇再次當了一回縮頭烏龜。但是如果、還有下一次，她一定會問一個分明，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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